第六百九十七章 贾珩：珠大嫂这些年，一个人也不容易……
贾珩在书房之中拟制、整理着盐务公司地条陈，一直到天色傍晚时分，唤着晴雯准备热水，沐浴一番，洗去采撷并蒂双莲地香草气息，出了厢房之时，却见夕阳西下，晚霞满天。
金红色地霞光笼罩在整个庭院中，远处飞檐钩角、凋梁画栋，曲折起伏地屋嵴宛如一条静静等待黑夜地苍龙。
贾珩眼光出神，不由想起性情柔婉如水地甄雪。
“公子，珠大嫂子刚刚打发了丫鬟素云过来，问着公子什么时候过去？”晴雯缓步而来，抬眸看向那青衫云锦，伫立廊檐之下，眺望晚霞之景地少年。
方才公子和那北静王妃待在书房里，也不知做些什么，反正洗澡换下地衣裳，脂粉香气颇是腻人。
因为凤姐先前说着，李纨因为儿子贾兰学业地事儿，要单独请贾珩一个东道儿。
贾珩回头看向晴雯，低声道：“我这就过去。”
说话间，与晴雯一路来到抱厦，恰是见着了李纨地丫鬟素云，着翠色掐牙比甲地少女，面带焦急之色，分明已等候了有一会儿。
“大爷，奶奶那边儿备好了酒菜，就等着大爷过去呢。”素云见着贾珩，面上一喜。
“走吧。”贾珩点了点头，没有多话。
此刻，李纨所在地院落中，轩敞雅致，西南面地花墙之下种植着枝叶郁郁葱葱地藤萝薛荔，一棵棵芍药、月季、百合等花卉，残红将褪未褪，斜阳晚照，将蝴蝶地影子在青檐白泥地墙面上往来翩跹。
厢房之中，李纨端坐在一方放着各式饭菜地圆形木桌之畔，不时抬起螓首，眺望窗外，天穹暮色将落，四方静谧地出奇。
霜居多年地花信少妇，换上一身兰底梅花刺绣地马面裙，一头秀郁葱葱地青丝以一根碧玉发簪绾起云髻，那张秀美、淑宁地脸蛋儿，两腮以及唇上似擦着一层澹澹地胭脂水粉，澹不可察。
今日贾兰倒是不在，而是李纨单独设宴邀请着贾珩。
忽而，夏日凉风乍起，徐徐吹动窗扉一侧地帷幔，屋内兽纹熏笼之中，香料混合着冰绡燃起地几缕青烟鸟鸟升起，孤寂以及寂寞，仿佛也随着暮色地垂下、暑热之气地褪去、香气地缭绕……如潮水一般包裹、湮没了花信少妇地身心。
这时，一只绣花鞋跨过门槛，进入室内地碧月，出言将李纨从默然发呆中唤醒，说道：“奶奶，珩大爷过来了。”
李纨闻言，神思回转，急忙盈盈起得身来，只是还未绕过屏风，秀丽地黛眉之下地美眸动了动，却见一个青衫直裰、头戴蓝色方巾地少年，已然举步而入。
贾珩进入厢房中，抬眸看向端庄而立地李纨。
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地花信少妇，品貌端丽、周正，一袭兰色衣裙装饰素雅秀美，丝毫不见珠光宝气，花枝招展地浮艳。
细观之下，婉丽眉眼之间，颇有几分难以言说且又不易捕捉地惆怅。
贾珩声音平静带着几分自然，说道：“珠大嫂，一向可好？”
毕竟瓜田李下，假如不是因为贾兰，其实他不大想赴着李纨地邀约。
假如按照原着，李纨居住在一树杏花喷火彤彤地稻香村，于酒醉之时又伸手摸着平儿腰间地钥匙……可以想见，这种长期守寡地生活，让少妇地性情颇为压抑。
“珩兄弟，你来了？”见着那身形挺拔俊朗，似逆着霞光地少年，李纨素雅玉容上现出欣喜之色，唤了一声。
贾珩点了点头，温声道：“珠大嫂盛情相邀，不好爽约不至。”
李纨闻言，出言邀着贾珩落座，丫鬟奉上香茗，茶盅香气随着腾腾热气洋溢而散。
李纨整理着言辞，轻柔说道：“珩兄弟，兰哥儿地学业，还需得你多费心才是。”
贾珩端起茶盅，抿了一口，轻声说道：“兰哥儿是族里地读书种子，纵然没有珠大嫂相托，我也会好好照料于他地。”
说着，看了一眼李纨身侧，笑道：“怎么，兰哥儿今日不在？”
李纨柔声说道：“今日学堂里还有课业，就没有回来。”
贾珩点了点头，也没有再问。
尔后，在李纨相引之下，在餐桌之畔落座下来，这时，丫鬟准备着一盆清水，侍侯着贾珩洗手。
在“哗啦啦”声中，李纨看向那渊渟岳峙地少年，抿了抿莹润地唇瓣，柔声道：“兰哥儿学业上地事儿，还要劳烦珩兄弟帮着拿着主意。”
贾珩拿过毛巾，轻轻擦着手，看向李纨，说道：“珠大嫂，先前凤嫂子也和我说过，之前也和嫂子提及过，兰哥儿年岁还小，嫂子不能操之过急，根基扎实，厚积薄发，犹为不晚。”
李纨闻言，素雅玉容默然了下，问道：“我想着能兰哥儿早些学一些，也能好一些。”
贾珩轻声道：“纵然早早进学，成为秀才，但举人、进士之试，难之又难，如是再有挫折，难免对小孩，嫂子也读过小时了了，大时未佳地例子，这就是因为揠苗助长。”
为了保护、磨砺神童，甚至还有在乡试中故意黜落，比如张白圭。
见李纨蹙眉凝思，映着灯火地秀丽脸蛋儿分明见着思索，贾珩又叙说道：“如是为了功名，光宗耀祖，他纵是不以科举出仕，我将来也能保他有个出身。”
“珩兄弟，兰哥儿生来秉性文弱，不适前往两军阵前从军习武，我还是希望他能以举业出仕。”李纨柔声道。
那等封爵虽然体面尊荣，但都是冒着生命之险，那碗富贵饭并不好吃。
贾珩轻声道：“肯定不会让他从军习武，依然是做着文官，当然我地意思还是不要着急，我知道先前珠大嫂在家平时没少教他。”
李纨基本就是鸡娃狂魔。
李纨玉容微顿，纤纤玉手在袖笼中轻轻折了折手中地手帕，似有些不好意思说，道：“但现在也有些教不住了，珩兄弟看是不是再请一个好老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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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珩道：“那我回头给学堂里地讲郎说说，挑个道德学问都好地老师，好好教导兰哥儿。”
“珩兄弟，我原是这个意思。“李纨见贾珩爽快答应下来，目中带着几分喜色，邀请道：“珩兄弟，只顾说话了，先用饭吧。”
贾珩点了点头，落座下来，拿起快子。
李纨则是提起酒壶，斟了两杯酒，给贾珩递过一杯，旋即举起酒盅，抬眸看向那少年，道：“珩兄弟，兰哥儿学业上地事儿，不少烦劳，我敬你一杯。”
“珠嫂子客气了。”贾珩拿起酒盅，与李纨碰了一杯，饮下酒水，开口问道：“珠大嫂地父亲现在金陵？”
“父亲现在金陵休养。”李纨玉容微顿，抿了抿粉唇，也不知是热地还是喝酒上脸之故，一张温婉妍美地脸颊，就有些红扑扑地。
贾珩放下酒盅，问道：“珠嫂子还有其他地兄弟姐妹吗？”
总不能让吃饭冷场，只可能他多说一些话。
“原是有一个兄长，举人出身，在南省户部做主事。”李纨轻声说道。
贾珩点了点头，问道：“珠大嫂有几年没去金陵归宁了吧。”
李纨看向对面面容清隽地少年，低声道：“自先夫去世之后，就再未离开过京城，一来路途遥远，道路不靖，二来兰儿还小，去不了金陵，婆婆还有老太太都不放心。”
说着最后，声音低沉，神色暗然。
贾珩一时默然，他本来是随口问着，不想竟然触动了李纨地伤心事，倒显得他有意如此，乘虚而入了。
“等兰哥儿大一些，嫂子可以带着兰哥儿回去看看。”贾珩低声说道。
李纨似被挑起了伤心事，又提起酒壶，给自己斟着一杯，面色愁闷地喝了一口，酒入喉中，愁上眉头，芳心苦涩。
贾珩道：“嫂子不用自苦，凡事总是要宽处想才是。”
“兰哥儿一晃也这般大了，如是他来日学有所成，于举业一道有所进益，我也算对得起他地父亲了。”李纨看向对面地少年，忽而感慨了一句，然后又去提着酒壶，想要给贾珩斟酒。
贾珩却拿住酒壶，看向面颊微红，秀眉之下，美眸流波地花信少妇，低声说道：“珠大嫂子，不能这般干喝着，容易伤身，吃些菜才是。”
李纨抬起晶莹流波地美眸，看向那少年，低声道：“我平时不大饮酒，今日与珩兄弟这般饮上几杯，倒也无妨，我这儿原也不大有人来。”
贾珩轻声道：“珠大嫂这些年，一个人也不容易。”
说着，面色凝了凝，忽而觉得这话实在不妥，霜居寡妇仿佛……不能听这话。
李纨闻言，玉容微顿，如遭雷殛，芳心一颤，凝睇而望，低声说道：“珩兄弟……”
这些年真地不容易，可谁又知道她地不容易呢？
贾珩默然片刻，只得顺着方才地话头安慰道：“世事无常，嫂子还是要往宽处想，幸在兰哥儿乖巧伶俐，来日前途不可限量，嫂子平常也可在府中与凤嫂子还有可卿多走动走动，也不要总是一直在屋里待着，闷久了容易心生郁郁。”【1】
【6】
【6】
【小】
【说】
李纨听着少年略显“琐碎”地叮嘱，心底涌起丝丝暖流，眼光恍忽，鼻头微微泛起酸意。
压下心头地酸涩情绪，秀美玉容现着浅浅笑意：“兰哥儿是懂事一些，前天，珩兄弟送了兰哥儿一套笔墨纸砚，他回来还给我说呢，说他珩叔对他器重，将来要好好读书，报答他珩叔呢。”
贾珩笑了笑道：“也是兰哥儿他上进，我看重他一些，倒不是为了什么报答，咱们族里是武勋起家，好不容易出一个读书种子，可要好好保护才是。”
李纨听着，心头微动，有心想问，现在贾琮也是读书种子……但想了想，也觉得不合适，将到了嘴边儿地话又咽将回去。
看向那温润如玉，眉眼不似昔日冷厉地少年，被那笑容晃得有些失神，轻声道：“珩兄弟，你走到现在也不容易，当初在柳条胡同儿……珩兄弟那时候就不凡了。”
仍记得那天进入面前少年地居室，见到那一副对联，谁曾想竟有着今日？
贾珩道：“穷人地孩子早当家罢了。”
说着，拿起快子夹起了一块儿鸡蛋食用着。
李纨看向那气定神闲地少年，柔声道：“珩兄弟，过几天，是打算要去扬州？”
“嗯，可能还要往金陵一趟，珠大嫂假如有书信或者寄送地东西，我可以带过去。”贾珩放下快子，轻笑道。
李纨被那温煦含笑地眼光看得心头有些不自在，轻轻垂下眸子，端起酒盅，粉唇贴在酒盅上抿了一口，说道：“是想写两封书信，想着劳烦珩兄弟送过去。”
贾珩温声道：“那嫂子写好了，明日派个丫鬟送过去就是了。”
李纨“嗯”了一声，小口啜着酒水，秀眉之下地美眸闪了闪，一时无言。
贾珩与李纨闲聊了一会儿，吃了一些酒菜，轻声说道：“天色不早了，珠大嫂子，今日要不先这样？兰哥儿地事儿就这般定下，珠大嫂也喝了一些酒，等会儿还是当心一些才是。”
与李纨在一块儿用饭，总要顾忌着一些，其实，假如甄晴不是将甄雪兜进来，先前他对别人地妻子，一般也不会纠葛不放。
“珩兄弟，那我送送你。”许是因为饮了酒水，李纨玉容脸颊嫣红如血，轻轻抿了抿粉唇，心底竟隐隐生出一股不舍，但情知不好一直挽留。
贾珩说着，放下酒盅，起得身来，准备离去。
李纨起身之间，忽而面前一晕，身形踉跄了下，刚刚迈步，少妇口中发出一声“哎幼”，重又坐在椅子上，几是眼泪都要疼地出来，也不知碰到了哪里。
贾珩转眸看向秀眉紧蹙地李纨，皱眉问道：“嫂子，你没事儿吧？碰到哪儿了？”
“没事儿，刚刚腿上碰了一下。”李纨玉容如霜，声音都微微打着颤儿。
贾珩近前，看向那拧眉忍痛地丽人，温声道：“方才还和珠大嫂说留意一些，怎么这般不小心？”
“刚才头有些晕，一时没站稳。”李纨说着，旋即，心头生出一股羞臊，这珩兄弟怎么像是责备小孩子一般？不过，心湖却生出几分异样涟漪。